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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汉涅斯·图曼扬:爱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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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艺术家格沃格·塔德沃西恩(Gevorg Tadevosian)创作的雕塑作品《永恒》。

霍夫汉涅斯·图曼扬 (Hov- hannes Tumanyan, 1869-1923年) 辞世已近百年, 但他的诗依然新颖别致,感情充沛,发人深省,一如往昔。这位作家从亚美尼亚的口述传统中汲取灵感,采用近乎纯韵文的形式创作叙事诗,在20 世纪初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作曲家们根据他的作品创作了两部歌剧,分别是阿尔缅· 迪克拉扬 (Armen Tigranyan) 的《阿努什》和亚历山大·斯潘迪亚里扬(Alexander Spendiaryan) 的《阿尔玛斯特》。

克里科尔·贝勒迪安

霍夫汉涅斯·图曼扬在自传里回忆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亲泰尔·马特奥斯 (Ter Matheos) 是亚美尼亚教会的一名牧师,会演唱普通的礼拜歌曲, 同时还是一位游吟诗人,可以一边弹奏 tchonkour(一种流行的拨弦乐器),一边吟诵史诗。正是在这种环境的耳濡目染下, 霍夫汉涅斯· 图曼扬自幼就对叙事诗产生了深深的迷恋。


20 世纪初的霍夫汉内斯·图马尼扬。

他的母亲索娜(Sona)常常让他想起故乡德塞格村那片荒凉的山野。诗人用美丽的诗句描绘了亚美尼亚陡峭的山梁,多年后,他在描述自己的母亲时最后写道:“我的母亲生长在山中,她是山的女儿。”

图曼扬的家族传统中不仅有一派田园风情,他的祖先还曾经是马米科尼扬王朝的王公贵族,数百年间在亚美尼亚军队中担任重要将领。这听上去更像是一部家庭小说或是神话故事, 但作家深信不疑,即便研究家谱没能找到让他满意的结果。

从童年开始,这位未来的诗人就沉浸在父亲讲述的故事和传说编制而成的奇妙世界中,父亲本人则身披宗教和世俗的双重光环。我们知道,讲故事终将成为图曼扬的思考方式,成为他传播祖先事迹和民间传说的途径。

探索外国文学世界

1869年2月,霍夫汉涅斯·图曼扬出生在今天亚美尼亚北部洛里省的德塞格村。他在年轻时离开了这座世外桃源,先是在距离村庄大约40千米以外的斯捷潘纳万上学,而后前往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求学。他原本计划在外高加索(包括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的这座文化中心度过余生。

由于父亲去世,图曼扬被迫中断了在内尔塞西安高中的正规学业,这是当时国内最好的学校之一。为了养家糊口,1887 年他开始在当地的亚美尼亚主教辖区担任秘书,但由于工作氛围压抑而离职。此后他开始四处打零工,努力支撑不断扩大的家庭—— 此时,这位年轻人已经成婚,并且有了10个孩子。

图曼扬是自学成才的有识之士, 他疯狂地热爱阅读,尤其钟爱亚美尼亚文化和外国文化。他阅读俄罗斯的莱蒙托夫和普希金,德国的歌德,英国的拜伦、弥尔顿、莎士比亚, 美国的朗费罗诗人和其他很多人的作品, 并把这些诗歌译成亚美尼亚语,融入了本国的风土人情。他还吸收了东西方民间传说。

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的图曼扬故居博物馆至今依然保存着他的藏书和部分手稿,我们从中可以窥见这位诗人的阅读范围之广,还可以看到诗人认为对自己创作诗歌和叙事散文必不可少的一些文献资料。

阅读普希金的作品,可能加深了图曼扬对于正统叙事的认识。与此同时,也许是莎士比亚的“鬼魂”劝他不

要发表自己创作的剧本,他最终销毁了这些剧本。除了这些间接影响之外,外国文学元素极少出现在他的笔下。图曼扬当时所处的环境几乎无法提供新颖的文学模式,而外国文学是对于诗人成长至关重要的“阅读交流”。

恰当的词句

1890年, 图曼扬的第一部诗集

《诗篇》在莫斯科出版,受到文学评论界的高度评价。他此后发表的所有作品集都沿用了这个不起眼的标题,只有1896年在第比利斯出版的一部作品取名为《和谐》。每一卷《诗篇》都包含此前已经发表的诗作和一些新的作品。

1890至1896年,图曼扬的作品洋溢着田园风情。此后,他的叙事诗中出现了一种全新的风格,而且无法轻易归入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学体裁。图曼扬新创作的文学作品体现出一些共同点: 结构工整的叙事诗,分为若干篇章。作家用这种体裁重新编写了亚美尼亚或

高加索一带有名的寓言、传说和民间故事,其中的讽喻目的显而易见。

图曼扬在创作《狗与猫》《倒霉的商人》《鸽子修道院》或是每个亚美尼亚人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故事时,他的创造力不在于文中使用的素材,而是体现在谋篇布局上。故事情节与暗藏的理念完全契合,却只在故事结束时才会揭晓。故事描绘了动物世界或人间悲欢,情节环环相扣,起承转合设置巧妙, 最终达到高潮。结尾时, 作者会用一两个简洁的词句点明寓意。

凭借着这种独特的文学技巧,图曼扬成为一名出色的讲述者,他可以娴熟地调动韵文和文字,这是艰苦工作结出的硕果。今天,我们可以从图曼扬留下的大量草稿和一遍遍反复修改的文稿中想见他当时的工作场景。对于已经出版的文稿,诗人常常也会推翻重写,深度转化,显然是希望获得尽可能简洁、有力的表达效果。与追逐高产的许多同时代作家相比,图曼尼选择了轻描淡写,他使用典故,选择恰当的词句,形成了具有诗意美学的文字风格。

文学成熟期

20 世纪初,图曼扬创作韵文叙事诗的技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阿努什》和《特穆克城堡之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阿努什》的故事背景设置在风景如画的洛里省,这是一部田园牧歌般的史诗,全诗共分六章和一个序幕。诗中绝望的爱情故事和多种悲剧因素启发阿尔缅·迪克拉扬(1879-1950年)创作了同名歌剧, 至今仍在世界各地上演不衰。

《特穆克城堡之围》讲述了18世纪亚美尼亚历史上的一幕。波斯国王纳迪尔·沙阿虚情假意地许下承诺,引诱阿尔玛斯特王妃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塔图尔王子,将城堡拱手让与敌人。占领者摧毁了一切,并且背弃前言,将阿尔玛斯特王妃斩首。诗中的政治寓意显然比

《阿努什》要明显得多。亚历山大·斯潘迪亚里扬(1871-1928年) 受此启发,创作了歌剧《阿尔玛斯特》。如今,诗人和作曲家的青铜塑像矗立在埃里温歌剧院门前,这是亚美尼亚首都一处极具象征意义的场所。塑像在提醒世人,诗人和音乐家创作的不朽故事至今依然具有现实意义。

大约在同一时期,图曼扬开始创作民族史诗《萨逊的大卫》,但他只发表了部分片段。其中,图曼扬改写了亚美尼亚文学传统中的一部著名作品, 借此表达他的心声——各民族之间相互尊重,拒绝暴力,反抗一切压迫。

诗人和行动者

由于公众活动占据了图曼扬越来越多的时间,这部作品最终没有完成, 另一首诗《火鸟》也是如此。图曼扬不仅是诗人,同时还是真正的行动者, 他从不甘心仅仅成为一个文学人物, 哪怕他已经在自己家里与作家朋友们建立了一个文学圈子(“上议院”),这其中包括阿韦蒂斯·阿哈罗尼扬、亚历山大· 希尔万扎德、阿韦蒂克· 伊萨克扬和尼科尔·阿格巴里扬。

“上议院”与第比利斯的许多文学和艺术沙龙迥然不同,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作家(包括途经这座城市的作家) 见面和交流思想提供场所。

秉承同样的目标, 图曼扬还成立了高加索亚美尼亚作家协会。1917年十月革命之前,这个协会一直是亚美尼亚文学中心。

图曼扬对于投身政治同样表现出巨大的热情。1905 年亚美尼亚人和鞑靼人冲突期间,他在各方之间斡旋, 成功地阻止了敌对行动蔓延到洛里省。1919年,亚美尼亚与格鲁吉亚之间爆发短暂战争,日后在1923年3月降临的恶魔此时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在这场战争期间,图曼扬试图开展同样的工作。这些社会活动导致他在1908年和1911年两次被捕。

在1915年的种族灭绝期间,图曼扬为逃离满目疮痍的城镇村庄的亚美尼亚难民组织开展救援工作。他最好的两首诗《安息》和《与祖国同在》中始终回荡着这段痛苦的经历,但诗中全然没有当时文学界弥漫的感伤和憎恨之情。

图曼扬写道:“诗人首先是民族的心脏。”的确,亚美尼亚人民将在心中永远铭记他写下的不朽诗篇。诗人去世多年后,我们依然可以听到故国的陡峭山峦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长路漫漫,暗夜沉沉, 我们活着
满怀悲伤和忧郁。
千百年来,我们向往着,注视着故国陡峭的山峦——
那是亚美尼亚高原……
我们用饱含忧伤和渴望的双眼注视着阴霾的土地,
注视着遥远的星辰,
啊,何时才能看到旭日东升, 照耀我们绿色的
亚美尼亚高原?

 

《信使》杂志谨以此文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袂纪念霍夫汉涅斯·图曼扬诞辰150 周年和3 月21 日世界诗歌日。

图片:Gevorg Tadevosyan

 

克里科尔·贝勒迪安

(Krikor Beledian)亚美尼亚裔法国诗人和小说家,生于黎巴嫩贝鲁特,1967 年后定居巴黎,出版有多部诗集、散文集和亚美尼亚西部自传体故事丛书。他的作品在亚美尼亚、法国、黎巴嫩和美国出版发行。